＃小连载＃【嬴光】重逢（10）

今天连更了两章，先看第9章哦

下章完结，敬请期待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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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其实是没有任何方向的。

毕竟那个地方叫什么，有多远，他一概不知。

只是断断续续地听少年描述过，可具体在哪里，毫无头绪。

是一个完全不知道在何处的目的地，也不知何时能够抵达，这足以让人茫然无措，但褚嬴心里却十分坚定。

他相信时光的话，相信有那样一个地方，所以他也相信，就算那个地方再遥远，只要存在，他总会找到。

棋士大人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，而且还是孤身一人，跋山涉水。

起初他也是不太适应的，习惯了在府里有人伺候的日子，突然要自力更生，确实有些为难。

但往往也就是这样为难的情况下，人的潜能会被激发出来。褚大人一路上不断摸索，学会了很多新技能，他多次因此欢呼雀跃，却又无人可分享。

而因为要一直思考解决各种问题的办法，那些悲伤的情绪似乎也得到了缓解。

他还是很想念时光，但是不再只是沉浸于失去他的悲伤之中，而是想起他们一起走过的那些快乐的日子，那些记忆里少年灿烂的笑容，支撑着他不停地寻找下去。

他每到一个地方，都会去了解当地的风土人情，看是否能与时光的描述对得上号，也会逢人就问，“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时光的少年”。

但是他始终都没有看到时光说过的那些新奇的东西，也没有听到让他欣喜的答案。

可即便是一次又一次地失望，褚嬴也不曾气馁。

已经走了这么远了，还怕走更远吗？

棋士大人相信少年还在这世界上的某个地方等着他，所以他不敢懈怠，不曾停下。

但有时也会想象着少年就在身边，好让旅途不至于太过孤独。

“小光，如果你看到我现在这样子会是什么表情呢？”

突然的一场大雨，把棋士大人淋成了落汤鸡，好不容易找到躲雨的地方，他却被自己狼狈不堪的样子逗笑了。

“如果你在的话，一定也会笑我吧。”

他都能够想象到时光会耍怎样的贫嘴，毕竟他现在这样子也算是难得一见了。

雨小了一些，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，湿漉漉的天气本是会让人感到压抑的，但褚嬴的心情却很好。

好久没有淋过雨了，以前总是下雨有人打伞，日晒有人遮阳，突然这样淋一场，倒是挺畅快。

但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，特别是行走在荒山野岭之中。胆子小的褚嬴总会在这种时候高度警惕，一边走一边不停转头四处看，生怕会有野兽突然窜出来。

那天他也是如此小心翼翼地在山林中走着，一座老旧的寺庙却突然映入眼帘，寺庙门前的长阶上，还有和尚在清扫落叶。

他觉得诡异，因为一路走来根本没看到过人影，但是天色已晚，他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看能不能借宿一晚。

寺里的和尚们倒是很热情，欣然答应了他的请求，还给他备了斋饭，收拾了卧房。

本来是可以好好休息一晚的，但是他却睡到半夜就醒来，再无睡意。

翻来覆去让褚嬴感觉烦躁，他干脆穿上衣服，打算出去走一走，想着累了估计就能睡着了。

夜已经很深了，安静的寺庙里漆黑一片。

褚嬴借着月光看路，漫无目的地走着，经过一个拐角，他发现走廊尽头的屋子还亮着。

那间屋子的门是开着的，褚嬴慢慢走过去，悄悄朝里看了一眼，屋里坐着一位老和尚，他的面前还摆了一盘棋。他正低着头看着那棋局，似乎在研究着下一子该落在哪里。

“施主既然来了，便坐一会儿吧。”

老和尚没有抬头，被发现的褚嬴只好尴尬地挪步进来，坐在了棋盘对面。

“施主会下棋吗？”

对面的人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，那满是沟壑的苍老脸庞露出了慈祥的微笑。

“会......只是我，已经许久没下过了。”

褚嬴又想到时光了，他怕情绪上涌，忙转头看向别的地方，试图转移对那棋盘的注意力。

“无妨。贫僧对棋也只是略懂，还望施主指点一二。”

老和尚将装着白子的棋篓放到了褚嬴右手边，褚嬴有些为难地拿起一枚棋子，却迟迟落不下。

拿棋的手悬在半空中，和时光一起下棋的画面，和他一起度过的那些开心快乐的日子，瞬间全都涌上心头。

不行......我做不到。

褚嬴收回了手，紧握着棋子低下了头。

“眼前无棋时，棋便在心中。”

那是他自己对时光说过的话，其实他自己也是如此，虽然双手已经很久没有触碰过棋子棋盘，但他一直在心里下着。

因为只有在心里，才能看到坐在棋盘对面的时光。

“施主，为何哭泣？”

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棋盘上，褚嬴已经极力平复着情绪，但泪水还是如决堤一般，止不住地溢出眼眶。

“师父......您说......人会莫名其妙地消失吗？”

“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，他消失了......我已经找了他两年了......”

褚嬴抬起头来，眼中泪光闪烁着。

“您说，我还能找到他吗？”

老和尚对他刚刚说的话似乎感到有些惊讶，他瞪大了眼看了他几秒，却又摇摇头，长叹了一声。

“施主，不瞒你说，其实眼前这盘棋贫僧已经下过很多遍了，但每次也就止步于此。这局棋原是贫僧与贫僧的徒弟下的，但还没下完这局棋，他就走了。”

以为自己的话戳到了老和尚的伤心事，褚嬴张嘴就要道歉，但老和尚却摆摆手，止住了他就要说出口的话。

“施主误会了，他并非是离开人世，而是如施主方才说的那样，消失不见了。”

“其实他如今还在不在人世，贫僧也拿不准。”

“已经十年了，不知还能否再见到他。”

这回轮到褚嬴惊讶了，这是他至今听到的唯一可能与时光消失有关的讯息。

“那位师父消失时，可有人看见？”

老和尚摇摇头，说当时他们下棋下到一半，他的徒弟说困了明日再下，结果到了明日，人已经不见了。

“起初贫僧以为他只是躲去哪里偷懒了，他很聪慧，但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，所以常常不见人。但那日直到晚饭时他都还未出现，找遍寺里也没找见。”

“他虽爱犯懒，但从不会出寺，贫僧觉得蹊跷，便又与寺里众僧去寺外寻找，却还是一无所获。这十年之间，也曾多次向官府求助，也曾托其他寺庙僧友留意着，但他就如人间蒸发一般，至今仍无半点消息。”

听完老和尚的讲述，褚嬴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了。

他以为会从中听到什么线索，却不过是徒增失落。

小光，是不是等我寻你十年也是一样的结果？我真的还能抱有再见到你的期望吗？

“贫僧的徒弟在时，总喜欢拉着贫僧与之对弈，他平日里爱偷懒，寺里的杂务也不上心，但下棋时却犹为认真。”

“所以贫僧常想，若那晚贫僧拉着他一定要把这局棋下完，是不是他就不会消失不见了？”

老和尚红了眼眶，褚嬴也忍不住自责起来。

是啊，如果那一晚自己没有睡着，是不是就能留住那个少年了？

“施主，其实贫僧最初也如施主这般，放不下。只要看到这棋盘，棋子，便会想到曾与爱徒对弈的场景。与其徒增悲痛，倒不如不下棋。”

他拿起一枚棋子端详着，方才还满是悲痛的沧桑脸庞，此刻却露出了笑容。

“但下棋却是他所爱之事，只要下棋，贫僧就感觉他还在身边，可若不下，却是连与他唯一的联系也斩断了。”

“贫僧年岁已高，一只脚已经踏入黄土。人越老，事越记不清楚，只有下着他最爱的棋，才能提醒自己不要将他忘记。”

“若我与他真有缘，或许有生之年会再相见。若无缘再见，贫僧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。”

老和尚摊开手，将棋子放于手心之中，褚嬴会意，也终于松开了手中一直紧握的棋子。

“施主，落下这一子，并不是要你放下你一直寻找的重要之人，而是放下你对自己的禁锢。”

“若不是太过爱棋，也不会如此惧怕下棋。”

“若你那重要之人知道，你为他放弃了你所爱之事，他又会作何感想呢？”

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的人，终于缓缓看向手里的棋子，面前的棋盘。

时光曾对他说过的话，又在耳边响起。

“褚嬴，无论发生什么，你做你自己就好了。”

“无论发生什么，我都在你身边。”

“不要害怕。”

结果我还是怕了，倘若你看到我现在这样，一定也会对我很失望吧。

连你对我的这些许期望都做不到，又何谈找到你。

褚嬴深吸了一口气，拿棋的手伸向棋盘。

“多谢师父，我明白了。”

白子落下，清脆一响。

棋盘对面的老和尚欣慰一笑，也落下了黑子。

“也多谢施主，让贫僧得以踏出了新的一步。”

褚嬴擦干了眼泪，开始认真对待棋局。

两个人一来一回，直下到天亮，才终于分出了胜负。

“施主当真是深藏不露，这一局，贫僧受益匪浅。”

老和尚连连称赞，褚嬴谦虚摇头。

虽许久没上过手，但南梁第一棋士的水平还是压倒性的不可撼动。

一夜未眠，棋士大人也不打算再睡回笼觉了，他收拾好行囊，道别了寺里众僧，就要启程。

但刚踏出寺庙大门，又想到什么似的，倒回来走到老和尚身边。

“师父，您那位徒弟法号为何？”

褚嬴想着路长，未来谁也说不准，若有缘遇到，也能给他带个话，就说他师父还在等他，或许他们还能得以再见上。

但老和尚却笑了，先是双手合十多谢褚嬴的好意，却又摇头对他说“不必了”。

“施主就是真遇上，也不见得遇上的是贫僧的徒弟呀。”

“本寺众僧，皆为无名。”

“这世上唤无名者何其多，施主还是一心一意寻你的有缘人去吧。”

“若是有缘，必再相见。”

本想帮忙的褚嬴意识到这个忙确实难帮，也只好点点头，回以合十礼，转身重新启程。

有缘的话，都会遇到的吧。

小光也一定，还在某个地方等着我。

今天天气很好，阳光灿烂又温柔，天空万里无云，蓝得明净通透。

褚嬴一边走一边仰望着湛蓝晴空，心情格外舒畅。

那局棋让他解开了这两年来他给自己套上的无形枷锁，也终于得以真正面对自己的内心。

小光，我会继续做我自己，像你说的那样。

我也会继续寻找你，一定要等着我啊。

褚嬴一路微笑着，像感觉不到疲惫似的，路过的风景，街道，人，似乎在他眼里都变得比以往更加美好了。

终于走出了深山老林，他又来到一个陌生的小镇，这里很热闹，街道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。行走在街道上时，他不由想起了，自己也曾跟时光一起，在这样热闹的街上闲逛。

“如意糕，如意糕，香甜软糯的如意糕！”

熟悉的糕点名让褚嬴停下了脚步，他注视着那个糕点铺，眼前浮现出他第一次带时光出府的场景。

那时也是在这样一个糕点铺，那个从没有吃过如意糕的少年，拿到如意糕的第一个动作，却是把糕点递到棋士大人的嘴边。

“来一份。”

褚嬴给了钱，接过糕点，隔着油纸的温热和沉甸甸，让他莫名觉得安心。

他没有马上吃，而是揣在包袱里带回了今晚落脚的客栈。

走了那么远的路，他原想好好休息一会儿的，但翻来覆去毫无困意，也只有作罢。

褚嬴问客栈的小二借来一套棋具，重拾落子信心的他也等不及想多练习练习。

可谁知他这一练起来就忘了时间，再反应过来时，已是深夜了。

肚子咕噜咕噜地抗议着，褚嬴才意识到自己的饥饿，可是已经这么晚了，他也不想惊动客栈里的其他人。

他想起了还装在包袱里的如意糕，虽然已经凉透了，但用来垫垫肚子倒也没什么打紧。

他摊开油纸，拿了一块送到嘴里，冷掉的如意糕确实没有热着的时候好吃，但那却不影响他因为这小小糕点又想起了时光。

褚嬴记得，当时少年为了逃避他提出的问题，一口气塞了好几块如意糕在嘴里，那腮帮子鼓鼓的样子，可爱得让他忍不住想捏捏。

只是，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，再看到你吃如意糕的样子了。

“如意糕......要是吃了你真能如意该多好。”

“我现在不过就一个愿望，可是却如此地难以实现。”

他又拿起一块，两块，三块，统统送入嘴里，一边艰难地嚼着，一边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。

我只想再见到你，哪怕一面也好。

褚嬴擦了擦眼泪，慢慢趴在桌子上。

他有些累了，他想睡一会儿。

如意糕如不了意，或许至少，还能在梦里见见你。

闭上双眼的时候，未关的窗户恰好有风吹进来，屋里的烛火被吹灭了，黑暗中的人也陷入了梦中。

深夜的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，风吹过后，电闪雷鸣，接着就是大雨如瀑，倾盆而下。

但好在褚嬴的疲惫已经达到了临界点，所以当客栈里其他住客被闹得辗转反侧的时候，他依然睡得很沉，什么声音都无法将他吵醒。

他好像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梦境，不同往日，那里并没有时光在等着他。

“这是哪里？”

目之所及，一片漆黑，他四处走了走，试图寻找出口。但无论从哪个方向试探，都触不到边界，这黑暗的空间，似乎没有尽头。

就在他慌乱无措的时候，这片漆黑却发生了变化，一切突然变得明亮起来，习惯了刚才黑暗的褚嬴有些不适应地眯起了眼。

再仔细去看时，周遭的黑暗已经变成了空旷无垠的一片白色。

这个陌生的梦让他有些害怕，他本来应该会像以往的每天一样梦见时光的。

他试图让自己醒过来，他闭上眼再睁开眼。

但试了好几次，睁眼后还是在这个梦里。

就在他放弃的时候，周围的白色开始动了起来，那像是一些记忆碎片，他从中看到了时光，也看到了自己。

对，那是褚嬴，但那些画面，却不是褚嬴和时光在南梁一起经历的。

褚嬴满腹疑惑地看着，余光却瞟到有身影靠近自己。

他转头，然后，直接被惊得定在了原地。

他看到了，自己，一个全身透明的自己。

褚嬴已经说不出话了，千年老褚却好像生怕他看不仔细似的，还专门转了一圈。

“你没看错，我就是你。”

“或者准确地说......”

千年老褚注视着对面的自己，露出了笑容。

“我是你的一缕魂识。”

“而这些，就是我跟小光一起走过的时光。”

提到小光，那笑容又温柔了许多，他看向那些还在不停闪烁流动的片段，那些彼此相伴的日子，是如此耀眼。

“你是不是一直有疑问，小光为何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的名字，为何好像认识你很久的样子，为何要涉险阻止杨玄保挪棋，你现在知道答案了吗？”

千年老褚举扇指向其中一个画面，褚嬴跟着看了过去，那是与他现在完全背道而驰的人生，也是所有一切羁绊开始的源头。

原来当时被诬陷自尽的褚嬴，身虽死但那一缕魂识却意外附于棋盘之上，因为执念于寻找神之一手，他一直在虚空中等待着有缘人。后至清朝遇到小白龙，但还没找到神之一手，小白龙便病逝了，于是他又回到棋盘之中。直到遇见时光，两人一起经历了这许多笑与泪，才终于夙愿得偿，找到了神之一手。

褚嬴想一直陪在时光身边，但格泽曜日的到来却让他不得不离开。其实他并没有消失，只是又回到了虚空之中，他出不去，所以只好继续在这里等待，等待着一个能再次见到时光的机会。

“幸好，我终于等到了。”

千年老褚眼泛泪光，而他面前的自己早已哭成泪人。

褚嬴终于明白了，为什么初见时少年身中利箭还要拥抱他，为什么看他的眼神总是像要失去他似的，为什么要讨好武帝，为什么要以身犯险跟杨玄保对峙，为什么会消失......

他全都明白了，那个少年为他做了什么。

时光的来到，不只是改变了他本来安静的生活，也改变了他本来会悲剧落幕的人生。

那个少年为了改变他的命运，即使知道自己会消失，也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逆天而行。

因为那个少年的努力，他才得以还存在于这世间。

“小光......小光......”

终于得知这一切真相的褚嬴，哭得撕心裂肺。

那个少年想尽办法冒死穿越就为了见他，还要冒着改变历史与未来的风险去改变他的命运，那小小的身躯也曾恐惧害怕吧，可他依然为了棋士大人奋不顾身。

我太傻了......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......你为我做了这么多，我竟然到现在才知道。

梦境外双眼紧闭的褚嬴，眼泪已经将衣袖湿透，外面还在下着大雨，一阵又一阵的闪电仿佛要撕裂天空，刺目的白光也越来越强烈。

“时间到了。”

千年老褚说着，拥抱住了还止不住哭泣的自己，那透明的身躯，霎时间融入到了自己的身体里。

“走吧，去见小光。”

更加猛烈的闪电来袭，刺眼的白光瞬间笼罩了整个世界。 

黑暗的屋子也被照得通亮，屋子里的人还在梦中。

“小光，我来了。”

那白光持续了一会儿才消散，当夜空再次恢复黑暗的时候，客栈里的灯火却都亮了起来，住客们凑起了热闹，都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奇异的天象。

雨已经小了一些，但人们却没有要睡的意思。

只有那间唯一没有亮起灯火的屋子，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声音。

屋里早已空无一人。

———TBC—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