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嬴光】一个精神病人的自白

他们把我的药量又加大了，他们以为我不知道。

是啊，一个精神病怎么会注意到这些呢？

大把的药我没办法一次性吃完，他们就硬塞进我嘴里，然后灌水。

虽说我是精神病，但好歹我也是个人，可他们根本没把我当人，一直都是。

这已经是我住在这里的第......第几年来着？

反正，好像很久很久了，但又好像不太久，因为一晃眼就过了。

刚开始被送来的时候，我尝试过逃跑，但试了好多次，都没有成功。

每次被抓回来，挨打，电疗，反正随他们高兴，我一个精神病，没有反抗的余地。

看到这里，你一定有问题想问我吧，为什么我会被送来精神病院，对吧？

不过我要是说了，你肯定也会以为我有病，哈哈哈。

一切都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，具体多久，我也记不太清了，在这鬼地方浑浑噩噩的，知道时间又有什么用呢？

很久以前，在被送来这里之前的以前，我有个很好很好的朋友，只有我能看见的朋友。

他的名字叫褚嬴，是南梁第一棋手。

他教会我下棋，让我的人生有了热爱的东西。

他陪我成长，一直不断给予我在围棋这条路上走下去的勇气。

他真的很好很好，没有人能比他更好。

我本来以为他会一直陪着我，我以为我们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。

可是有一天，他突然消失了。

无论我怎么呼唤他的名字，怎么打响指，怎么去我们一起走过的地方寻找，都没有再见到他。

也是从那时开始，我的家人以为我疯了。

因为我总是对着空气说话，总是魂不守舍，自闭消沉。总是做噩梦惊醒，大喊大叫，言行举止，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。

也确实，我这个样子，很难不被当成精神病，所以我也非常顺理成章地收到了重度精神疾病的诊断书。

那张诊断书上的字密密麻麻，我根本没有去看。我只记得我妈一边看，一边在我旁边止不住地哭。

“我没有疯。”

我一直重复着那句话，直到我跟我妈隔着铁门，我还是那样说着。

“儿啊，别怕，妈会常来看你的。”

但妈妈只是不停地哭，然后转身越走越远。

刚开始还好，我妈的确像她说的那样，有经常来看我。

但后来慢慢地，被他们用“病情加重不能受刺激”、“恢复良好但仍需静养”，或者一些其他的理由吧，一次又一次地给拒之门外 。

嗯，对啊，他们怎么可能让我妈看到遍体鳞伤的我呢？

不过除了挨打，我可能还是比其他的精神病好一点。

我还会苦中作乐，还能在这个牢笼里，下着褚嬴教会我的围棋。

我房间的墙上，到处都是我画的棋盘，没有地方画了，就把画过的墙面抠掉再重新画。

当然，我也因为损坏墙壁这事儿挨过不少打，他们一边把我的头往墙上撞，一边嘲笑我“真是个疯子”。

我没有反驳，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，我确实是个疯子，但我也觉得他们挺可笑的，一群不懂围棋的土包子。

“褚嬴，我都下了这么多局棋了。”

“你怎么还不出来看看我呀？”

我总想起以前下棋的时候，他都会耐心地指出我的问题所在。

而在这个监牢里，连能一起讨论围棋的正常人都没有，一个都没有。

我真的好想他啊，好想再见到他。

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，我只在梦里见过。

说起来，我最近倒是经常梦到褚嬴，梦到的次数比之前频繁得多，几乎一闭眼就能看到的那种。

可是梦很短，也很简单，梦里，褚嬴只是微笑着看着我，轻轻地向我招手。

我也一直奋力地朝他跑去，但每次都在要触碰到他的时候，突然醒来。

怎么会这样呢？

我最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。

这个梦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给固定住了，总是在同样的地方结束。

好想，让梦变得长一点啊。

至少在梦里，能多看他几眼。

可是，直到现在，那个梦还是那样，总在关键的时候戛然而止。

无论我怎么拉长自己的睡眠时间，一整天都躺在床上，那个梦还是一成不变，周而复始。

都说日有所思，夜有所梦，为什么现在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呢？

我不过只是想到褚嬴身边去，想到梦里的褚嬴的身边去。

为着这个愿望，我甚至还趁着他们不注意偷了些安眠药，不得不说，这也算是我这个精神病的优势吧，因为不被当回事，所以轻而易举就得手了。

但是吃了安眠药，唯一变化的只是睡眠时间，梦还是一样的，梦里的我无论怎么努力向褚嬴奔去，都在靠近时醒来。

还能有什么办法呢？

正当我为了这事儿抓耳挠腮的时候，隔壁房间的病友给了我灵感。

所以我现在正在天台上，准备着等会儿就把那个未尽之梦完成。

天台上的风很冷，我的心情却很激动。

那个病友一定也在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里，见到了想见的人吧。

能离开这个地方真好，我怎么没早点想到呢？

离开这个鬼地方，哪里都是天堂。

“小光。”

半只脚悬空的时候，我听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声音。

转头看去，正是那个让我日思夜想的高大透明的身影。

“褚嬴，你来接我啦。”

“我还想着自己去找你呢。”

我笑着看向他，可是他为什么不太高兴呢？

“小光......别跳。”

褚嬴流泪了，这总应该是喜极而泣了吧。

“你别哭啊。”

“马上，马上我就到你身边去。”

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事啊，应该笑才对嘛。

“褚嬴，这次这个梦不会再醒了，你放心。”

我说话的时候，他一直在摇头。

“我们会永远在一起，下更多更多的棋。”

我想帮他擦眼泪，可是我现在还触碰不到他。

“小光！这不是梦！”

褚嬴的声音有些急切，我好像在他脸上看到了恐惧的表情。

没事，只要再走一步，我就能触碰到他了。

“你别急，我马上就过来啦。”

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，我往前迈了一步。

“不！”

我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喊声，在我坠落的时候。

我闭上了双眼，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在急速下降 。

我知道，即将到来的是什么。

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？

梦已经开始了，褚嬴还在等我。

这一次的梦会很长很长。

晚安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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